《幸福如歌》

【请先阅读以下介绍】
主鹤一期(CB)粟田口长篇同人连载
【亲友向·清水系·特殊设定】
人物关系私设出没。什么都有,请冷静。
有虚有实,有生有死;
有糖有刀,有笑有泪。
与任何真实国家、团体、事件、人物无关。
不纯属虚构。
文中医学方面皆度娘加胡扯,非专业。
一言辟之,天雷我流,还请自行避雷。
手癌出没对不起。不定时更新。
根据剧情决定是否打tag。
不定时删除tag。
愿意读下去的话,非常感谢。

幸福如歌(六)

第一章

上一章

一不留神就写了很多小乱和养孩子哼唧



我坐到起居室的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稿子。说是大改了一番,主旋律还是依稀可辨,然除了那三节外,其余的都与我之前听过的不同。节奏稍微加快,省去了许多倍低音。可以说,是相当适合元琴的一首曲子。然而想到要重写歌词,我依旧不太开心。

他见我还执念于之前写好的歌词,便坐到钢琴旁,掀开键盘盖。“那我弹给你听吧,” 他苦笑着,“既然你这么不相信。鹤丸殿,你试着跟唱一遍你原先的歌词?”

前奏时,我还只当那是他的一句不切实际的自夸:调子变了,节奏变了,还指望歌词能自己变换着跟上?然,当那声象征前奏结束的重音响起,我猛然坐直起身体。那些音符毫无差错地跟上了歌词的韵律,甚至连每句结尾的仄平都用不同的音符贴合。如果说之前的那首还能令人听了能知是两人分别创作了词曲,那么现在的这首竟是让我自己都恍惚感觉词曲为同一人同时所做,近乎天衣无缝。尽管如此,却又保留了先前那段反复萦绕的迷人旋律。唱了第一段,我就息了声:没有再试验下去的必要了,新版本作为一首合唱曲目,完败了先前的那首。

“太让我惊讶了。” 我坦白道。他自顾自地弹着,一边扬起嘴角。

“下午我让小乱和药研试着唱了一下,小乱的高音部分唱得没有问题,但低音部分连药研也不太 唱得下去。” 他说,“所以我想着要做一些改动。……然后,看了你写的词,觉得之前的调未免太过沉重,就改得更为欢快了些。”

“然后你还押了音韵,” 我扶住额头,“这种苛刻的事,也亏只有你能干得出来。”

“改都改了,不如改到最好。” 他倒反过来教训我,“倒是鹤丸殿,你是从以前做事就总得过且过的,何时能改一下?”

“天啊,一期委员长,看在我已经毕业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我吧。” 我苦笑着,“我也像你一样的话,这首歌可就要一路改到表演前的五分钟了。”

那首歌,你一定很熟悉。


老人说着,手指在躺椅把手上轻轻敲打。他的嗓间哼唱出调子,我听了十几秒,睁大眼睛。

“这——这是……”

就算我再不谙乐理,亦是分辨出来:虽有些许片段不同,但那是我即将要在合唱节唱的歌曲啊!可歌词大约又是不一样的了。这首歌就像被风牵卷着的叶片,在时光中兜兜转转,挂了不同的彩霞,又飘回到我这里来。

“喏,就是这首了。” 鹤丸先生点点头,“这就是他写的最后一首曲子。后来征集国歌的时候,我把修改了一下,匿名投了稿,竟是给中了,我也吓了一跳。”

“可是,” 我好奇道,“粟田口先生——您说他是那么精益求精的人,如果是这么重大的投稿,他怎么没有再写新的一首呢?啊,虽然现在这一首已经非常好了,我只是……”

“是说,为什么吗。”

见到鹤丸先生的笑容古怪,我噤了声:难不成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真是太失礼了!正当我要开口道歉,鹤丸先生转过眼睛,深吸一口气。

“是在 ‘五人会’ 解散之后的事,当时政府换了一批人,领导人不再是老大哥了,才决定了重新征集国歌替换掉之前的。” 他停顿片刻,等待着我从自己所剩无几的历史学识中扒出关于五人会的片段、想起那是什么时间,而攥紧了拳头,方才慢悠悠地认同了我的猜想:“那时他已经不在了。”

“不……不在了……”

这几个音节堵在我的喉咙,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虽然当提到“五人会”时,我就估到了三分,可鹤丸先生这样与我确认,我还是愣神数秒,垂下眼去。

“是,是被……?”

我没必要全部说完;这个国家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那一切。难得一见地,老先生脸上露出为难的犹豫。我的心灼急,想要知道答案。良久,他换回讲故事的笑容。

“孩子,比起我告诉你,” 他说,“你这个年纪的人,不该会更想去自己找到回答吗?有很多事,答案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不过,国歌的来由已经说完了,你该去睡觉啦。”

我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不,请和我再讲一些!” 我恳请道,“这不是全部的来由……您瞧,这首歌还不是国歌哩!连歌词都还不是国歌的歌词。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粟田口先生他……这里,这里发生过什么?请您都告诉我……”

我切切地问着。既然已是这样的情况,那我能遇到的唯一能告诉我关于“吉光”的故事的人,大约就只有眼前的鹤丸先生了。我自己是无法找到粟田口先生的故事的,孤陋寡闻的我甚至未曾听说过他啊。

沉吟半晌,鹤丸先生望向炉火。

“那我们就继续讲吧。” 他说,“不过,抱歉了,我既不会跳着讲,也没办法归纳成一两句话与你说尽。我也不知何处是重点……有些日子就是如此古怪:明明已经忘掉了大半生,它们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可忘怀。”


“呐呐,所以我是领唱吗?最高音只有我能唱得上去哦?”

乱拉住我和一期的胳臂,细瘦而白皙的小手指攥着我和一期的手指,紧得我们俩哭笑不得。看他那双大眼睛中期待简直都要汪汪溢出了,任谁也难以拒绝。他的兄弟们咽着嗓子,不甘心又无奈地瞅着他:几分钟前的试唱里,他们把嗓子吊得都破音了,可能将高潮部分的高音稳稳攀上的,还是只有一心想要穿新裙子的乱。

“那就交给小乱来吧。” 

一期舒展开眉头,将写了歌词的纸卷成卷轴交到他手上。孩子欢呼一声,捏着那页纸蹦跳起来:“今晚排练我就要穿裙子吗?我会有舞蹈动作吗?啊!一期哥,如果有人要给我献花,我能不能收下呀?我该鞠躬,像跳完舞一样,对吗?”

还没等我们回答,他已一溜烟跑进房间去了,不出几秒便传来衣橱大开的声响。我摸着下巴说玩笑道:“看来十年之后,这家里能出一个大歌星了。”

“像斯卡利那样的?” 一期说,“我之前和同学去看过她的演唱会。小乱从现在开始多加练习的话,将来不会比斯卡利差。”

斯卡利是那个年代苏瓦克最家喻户晓的歌星,别说去那里留学的一期,就连我这个没去过苏瓦克的人,也听过她的黑胶唱片。想到乱有一日也能站在那般广阔的舞台,前方的未来在我看着实充满了惊喜。

“那,等小乱换完衣服,我们就来排练一下。” 一期和我说。

“我来指导?好,我就给他们来次专业的。”

“你去和他们一起练,” 他指了指正在背歌词的孩子们,“我来指导你。”

“啊?”

“你也该去练一练嗓子了,鹤丸殿,还有元琴,音是不是都不准了?”

“怎么可能,我昨天才调的音、唱了曲,绝对比你还有把握。” 

“你唱个低三号音?”

我翻过眼,张嘴就唱出那音来,不料那音传到我耳朵,我自己先没忍住笑得扶住额头。一期愣了,微张开嘴,眼神和昨晚我听见他破音时如出一辙,几秒后才别过脸出笑到憋不住声。

“都这样了,你还不多加练习,等过几日上台,你可小心点了。”

我挠挠头发:明明小声唱的时候,听起来还算宝刀未老,怎唱大声出来,就成这样了?确实,上一次真正准备唱歌,已是好几年前,那之后基本没开过喉。

孩子们显然没有听出我唱得有什么不对,但见一期在笑,他们也认定了这件事好笑一样,嘻嘻哈哈地嚷嚷:

“鹤丸大哥,来和我们一起练啊!”

“唱得比鹤丸哥好的话,是不是能站到鹤丸哥前面去啊?”

“嘿?看来不给你们点惊吓还不行了!” 我卷起袖子,“别小看人啊,小鬼们,要不比比谁先把歌词背下来?”

他们哎咦叫唤:“鹤丸大哥耍赖啊——”

实际上,那歌词因为曲调的改变,反而更好背了许多。朗朗上口,所说的大约就是这种感觉:无需我多示范,从最年长到最年幼的孩子,都自然而然从着钢琴曲跟上了歌词与韵脚。四遍下来后,大家竟是都背得有点模样了。我的喉咙也逐渐找回了曾经的娴熟和正调,一期的指导渐渐少了下去,他开始眯起眼研究琴谱,好端端几页纸,被铅笔迹划得谱线都快看不出来。

乱换好了那身花哨得夸张的裙子,戴着一头花饰,像服装店的展品一样回到了起居室。见一期一副要做什么大事的严肃,他撇撇嘴,溜到我身边,抓住我胳臂。这力道一到我手臂上我就懂了,拉低声音:“怎么了?又有什么想要的?”

“还是鹤丸大哥懂,” 他笑嘻嘻地说,“呐,鹤丸大哥,你看我的脸,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我佯装观察了那精致的脸蛋几秒,“嗯?没缺鼻子没少眼啊?”

“讨厌啦!” 他不满道,“……你不觉得,如果,嘴唇和两腮红一点会更好看吗?”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在这方面,我可能真的懂得没他多。

“可能吧……”

“所以啊,能不能拜托鹤丸大哥,帮我买盒胭脂和口脂?超便宜的就可以了。”

他双手合十,小声央求。我扬起眉毛。

“吓到我了啊,小小年纪就想化妆了?”

“是为了演出啦!” 乱摇摇头,“一期哥一定也会同意的。演出的时候打扮好看点嘛!”

“想这些东西,” 我把他那份歌词塞进他手里,拍了拍他的头,“不如快点把歌词背下来。你要快点啦,平野他们都快背熟了。”

“哎……” 他和我讨价还价,“那我如果第一个全部背会的话,能不能……”

他话还没讲完,从左边的角落里传来厚的一声欢呼:“我全会背了!”

“啊?”

我和乱同时抬起头来,面面相觑。我自己都还没有全部背会,这种事怎么好说得出口?厚一个跟头从沙发上翻过来,跑到我面前,歌词往身后一挡,颇为流畅地背了出来。除了末尾几个句子有些磕绊,其他部分都是相当惊人的流利。我也不好看着歌词,只好也把纸扣过去,佯装自己背得滚瓜烂熟了,不时点头。

“非常厉害啊!”

“嘿嘿,小菜一碟啦。” 他摸摸鼻子,得意道。

我点点他的肩头:“但这是唱歌,不是背课文,试着把它唱出来吧。”

“好——嘞,我去找一期哥练了,” 厚直起身,朝乱比了个手势,“公主大人——要加油赶上来啊!”

乱哇哇叫嚷着,没好气地把他往钢琴那边拉了一把。待他走了,才凑过脸,把歌词捏到我眼前,指着中间的一行说:“厚他刚才这句漏背了,鹤丸大哥都没查出来……其实鹤丸大哥也没背熟吧?”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我干脆小声地和他承认了。他嘻嘻笑着:“告诉兄弟们的话,鹤丸大哥怎么看?”

“唔,你还是饶了我吧。” 我怎可能听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成交,你现在好好背歌词,化妆品我会帮你买到的,怎么样?”

“谢——谢!鹤丸大哥最好了。” 他高兴道,伸出手与我碰了拳,“呐,要和一期哥保密哦?”

“什么啊,把我拉成先斩后奏的共犯吗?” 我轻敲向他脑门,被他一个侧身躲开了,“我会尽量的,不过如果没保密住他问起来,你可别吓到啊。”

他坐到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看往一期的方向,“其实你告诉他也没关系,” 他说,“一期哥,不太会拒绝合理的要求……对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第二天一下班,我就去了东洋广场百货。我考虑过带上办公室坐我隔壁的实习生小姑娘一起,毕竟她应该更有经验,但想想那么做将带来的流言蜚语,我感到十分麻烦,便之身闯进了百货的化妆品区。身上喷了五斤香水的女人们穿梭在柜台之间,脸上的脂粉随着她们的一颦一笑簌簌往空气中散,我闻着这陌生的味道,头晕脑胀地站在走道,不知该往哪里走。

售货员像观察什么罕见动物样地走到我身边:“先生?您好,请问您是要买什么?”

“呃……你们有没有胭脂和口脂?”

“有啊,您是想要绵燕支粉还是金花燕支膏?或者仙花脂?”

一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升学考试时面对的生物选择题。

“真是吓到我了,居然有这么多选项……那,就是,涂在颊上和唇上的那种红色的……”

“嗯,都是的哦!那是想要什么颜色呢?杏粉,蔷薇红,莓红的口脂,我们这边都刚进了货。”

“……就,就,莓红?金花燕支膏……?”

我从几个选项中挑了两个听清了的,想赶快结束这场令我们两人都一头雾水的对话,然而售货员却不嫌麻烦:“还需要些其他的吗?妆粉和口脂?我们刚进了千别川的鹅蛋粉和雪花膏。先生是为令妻代买的吗?”

“啊,不,是我家的……” 我咽了咽口水,“妹妹?”

“是小孩子?”

“十多岁。”

“哎呀,那您是第一次来买化妆品吧。” 女人笑盈盈道,“雪花膏的话,和小孩子的皮肤相性比较好呢。得先上雪花膏、再上胭脂。可是如果用了雪花膏,眉毛会显得太淡了,还是再配上黛粉一套买下来比较好。”

“行,行,” 我如坐针毡,只想快点买完走人,“你帮我尽好的选罢。”

目的达到了,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请我去柜台那边稍等片刻。我靠在木柜台上,扫视着一排排的货架,木架子上琳琅满目的瓶子,还有……

一张熟悉的侧脸。

“哈?”

我惊得差点翻过柜台去。定睛一看,竟真的是一期一振,站在一堆瓶瓶罐罐后寻找着什么。他似乎用余光注意到了我,也愕然地朝我瞪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鹤丸殿你怎么在这里,” 一期咬断了最后一个音节,沉吟半秒,垂下眼帘,“难道小乱也拜托了你……”

“……还真是抱歉了啊,你看起来相当失望呢。” 用手指想想也知道乱那小鬼的算盘,“他是拜托你买什么?”

“黛粉和雪花膏。”

“好了,不用买了,我刚才已经让店员去拿一整套了。” 想起乱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忍不住苦笑。一期不满地嘟囔了句什么,把手上找到的那两样放回了货柜。

“我们又不知道怎么化妆,拿回去有什么用呢,也不能教他。” 他惋惜道。

我耸耸肩:“去三楼请菊池太太下楼来化一下呗。”

“不能总麻烦人家。” 他深吸一口气,“……由我来就好。到时候演出也不可能请菊池太太再跑一趟啊。”

“你等等。” 我掰住他肩膀,“你先说由你来干嘛。”

“等店员小姐来了之后,请她来指教一下。”

“……不不,真惊人,你该不会是觉得这种东西十几分钟就能学会的吧。” 

虽并未真正见过女性化妆,但望着那上百个瓶罐,化妆在我眼中的难度已经不亚于配药了。一期不假思索地回我:“没有问题的。”

店员已经抱着一大盒化妆品朝我们走来了,我大致知道这次是逃不过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期低声与店员说了几句,女人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挡着嘴微笑。

“可真是好兄长啊。” 她说,“是的,当然可以,我去拿点样品来示范。”

待我们接受完大半个钟头的化妆训练从百货里出来,我久违地有了下课放学的轻松感。手背上糊满着各样胭脂的一期显然已经等不了回家去进行成果试验了,脚下生风地拎着那一大包东西往家赶,嘴上还默背着公式样的化妆顺序。我使坏着,趁他背得眼神都有点迷离了,忽然问他:“涂完雪花膏后该上蜜粉还是眼影?”

“蜜……眼影?” 他一下子卡了思路,想了半天,念出几个不同的顺序,生气道:“……请不要打断我!”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以为你已经背熟了。” 这实在太不靠谱了,还是去三楼拜托一下那位夫人为妙。我望着手上乱七八糟的几道眼影,长叹一声。

一期一振显然抱着和我完全不同的兴奋。然,风急火燎地回到家时,小乱还没有回家;这孩子总是要在外面玩到晚饭前的一分钟才顶着一头汗跑回家来,用撒娇躲过一期的教训。把化妆品拎到起居室的沙发边,一期坐下没几秒,又站起身,抿着嘴往窗外看:“他怎么还不回来?”

“早呢,还早呢,现在才六点一刻多,还有半个钟头才晚饭。”

“不能这样,” 他微皱起眉头,“他总回来得那么晚,太危险了,我今天得和他说一说。小乱他还总穿着裙子呢,如果在外面……”

“不是反正后藤跟信浓会跟他呆一起么,没关系的。”

短短十分钟,他的手已经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里控制不住地往那袋子伸了三次,简直像买了新玩具的小孩。对我们来说,这是一门崭新而深奥的学术。我们背理论样地记着步骤和画法,手里拿着空气刷子来回笔画着。

终于,六点半的时候,他说:“我去找藤原,在她脸上练一下先。”

“她在烧饭,还是说你今晚不想吃晚饭了吗。”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转到我,看得我一杵。

“鹤丸殿,我先在你脸上试一下,请问可以么?”

“不可以。真是吓到我了。”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又问:“那我在你脸上化你同意吗?”

“你莫开这种玩笑。”

“那不就是。”

两个手痒的人对着对方的脸觊觎了半晌,还是决定等吃完晚饭再给化妆品的真正主人来实验。一如既往,在六点四十八分时,伴着餐厅里椅子被拖拉的成片摩擦声,乱被信浓和后藤一左一右地拥着,像压轴出场的公主样推开家门——好吧,这公主模样有些落魄,他们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三个孩子的头发都被逆风扯得凌乱。把书包往房间里一搁,小乱熟练地蹭到一期身边,打算惯例来一发“我明天一定早点回来” 的承诺。但今天一期不太吃这招了。

“快去坐好吃饭吧。”

他既非生气也非高兴地嘱咐。乱这下慌了,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见我避开了眼,他精致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紧张。

吃完饭,一期又拉住他:“小乱,去把脸再洗一下,然后来起居室吧。”

孩子哆嗦着,待他走了,才小声问我:“鹤丸大哥你是不是惹一期哥生气了啊?”

“喂喂,这可和我没关系噢,难道不该是你回来得太迟他才生气吗?” 我拍了下他的头,结果拍了满手的灰和碎叶子,“你最好是把澡洗了再过来,小乱,我有惊喜要给你呢。”

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口脂和胭脂,你买到啦?什么颜色的啊?”

“嗯……?” 我笑着,“得你洗完澡才能给你。是不是该快点去?”

“那我现在就去洗。” 他兴奋道,却又垂下眼睛,全然忘了自己的小算盘被暴露,“一期哥他估计没有买,他今天又生我气,肯定不会给我了。”

我装作听不懂,摊摊手走人了。

待乱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穿着花边睡衣来到起居室时,他的兄弟们已经把茶几和我跟一期围了一大圈。茶几上平铺开那些精致的小盒、粉扑和刷。孩子们传看着它们,打开盖子闻一闻,吐吐舌头:“香腻腻的……”

“因为是香粉啊。” 前田沾了点雪花膏,抹到手背上,“啊,会变白呢。”

“可是乱哥的皮肤本来就够白了。”

“什么啊,抹完这么多东西,还穿裙子,” 后藤打趣道,“你们今后得喊他乱姐,大姐。”

“后藤哥,你小心背后……”

后藤还没来得及回过头,肩膀上就结结实实地收了乱的一拳。长发的男孩蹲到他兄弟身边,抿起嘴唇。

“才不是呢!”

他嚷嚷着。他的兄弟们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忽如其来的不满,面面相觑。药研放下眼影盒,问他:“怎么了?”

“打扮得漂亮也好,化妆也好,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乱抓着睡衣的蕾丝边,“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有权利做的事,为什么要这么讲啊!” 

我和一期也抬起头来。乱性格开朗,现在他拧着眉头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俩:这件在我们和他兄弟看起来都微不足道的事,他看得极为重大。

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个年幼的孩子心中生出朦胧却疼痛的蔓枝。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抗衡已经开始,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兄弟们的玩笑,更是整个社会的论断。

别说在那个年代,就算放到现在,有男性打扮成女性或无故化妆,都还是令人议论的事。

“小乱还是想做男孩子,对吗?” 一期问。

“我本来就是男孩子!”

他委屈地望着我们。我清清嗓子,向他确认:“只是想做个与众不同的,打扮得漂亮的男孩,是这样吗?”

他缓慢而郑重地点头。

“那就成为那样的人吧,” 我说,“生活需要惊喜,世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你如果想自成一派,也完全没问题,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太早。”

“可是我还是男孩子。” 他重复道。

“我们知道。成为你想成为的男性就好,小乱。” 一期宽慰道,“不用一定成为传统定义的那一类,做你自己便是好的。”

“你们允许我这么做。” 他眨着眼,不确定地问我们和他的兄弟们。我们俩的眼睛里都写明了态度。他的兄弟们互相看了数秒,将延伸传回给了后藤。少年人正襟欠身:“对不起,是我不好,下次不开这种玩笑了。乱就是乱,无论做什么或穿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呼——好啦,你看,我都道歉了,别生气了嘛。”

乱被他最后一句话逗得笑出声来,抬手抹了下眼睛。“什么啊,一点也不诚心。” 他嗔怪着,还是与他击拳算了和解,“这次不和你计较了,我还要试化妆品呢。哎,你们别围在这里哇,我怪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 厚歪歪头,“反正你化妆也是要给别人看的。” 

“不一样啦!化妆过程中是不可以让别人看见的……一期哥和鹤丸大哥除外!你们去外面等一会儿嘛,我化完你们就能进来了。” 他一副十足专业的样子讲着。他的兄弟们显然也不想再惹他不高兴,自觉地退出了起居室。乱转过身来,扑向茶几。

“是并田牌的!” 他惊叹道,“不用这么好的牌子呀!随便买点就好了。”

“胡讲,要涂脸上的东西,当然得买好的。” 我把导购员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摸摸眼影盒,又缩回手来。见乱一言不发,一期不太自在地做直起身。

“怎么样?是小乱想要的吗?还是买错了?可能还是该明天放学后带你去店里让你自己挑……”

“我没说要眼影……也没有说要珠光粉。”

乱喃喃着。我和一期像做突击题一样,赶紧认出他在说哪两样东西。

“啊,怎么样,很惊喜吧?” 我干笑着解释,“因为问了下导购员化妆过程,发现果然有它们效果更好,就也买下来了。”

孩子抬起头,迎上我们的目光。

“你们买给我这么多。” 他的声音发颤,“你们送我裙子和缎带,允许我打扮成这样……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不对的吗?”

“不对的?……”

“我啊,” 他站起身,坐到我和一期之间来,陷进沙发,微垂着头,“之前在街上的时候,我经常去东洋百货那边,想试试化妆品。衣服我不敢试,怕弄脏,但化妆品就还好,我会洗干净脸和手去。但是店员们知道我是男孩子就笑,不让我试,不是因为怕我搞脏,而是说我不能从小就沉迷女孩子的爱好,这样是不对的……后来我把头发养长了,想假装女孩子,可她们都认得我的脸……”

他一开始还是声音发抖的,讲到后面,却是愈发明朗起来,像是讨论曾经的一个笑话。我和一期细细聆听着:如果我在他的立场,我会怎么想?

“小乱是为什么喜欢女孩子的装扮?” 一期搂过他的肩膀,轻声问。

“之前在路边的时候,就总有人说我可爱,说我长得漂亮。” 乱小声说,“我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可爱并不难,但我也不想变成女孩子……我只是觉得,我穿女孩子的衣服,好像更合适,裙子什么的,我也很习惯。女孩子的衣服比男孩的要更好看啊,再加上化妆品的话,能变得更不一样……”

“这就可以了,” 我笑道,“知道什么合适自己就好了呀,这对你来说,就是对的。”

乱眨着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了我半晌,又仰起脸看着一期:他含笑低下头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期说,“自信起来,小乱,过适合你的生活。”

这个向来明媚如暮春的牡丹花一样的孩子,竟是在我们这两句话之后,眼中盈满了泪水。和他类似性格的几个兄弟不同,乱在哭的时候分外安静,好像只是在等眼泪自己落完而已,连一声啜泣也没有。见他开始用袖子擦余下的眼泪了,我和一期才掏出手帕把他的脸擦干净。

“好啦,出人意料哦,又重洗了一遍脸了,” 我打趣道,“现在可以开始打扮了吗?”

乱攥着我和一期的手帕,露出格外乖巧的笑容,点了点头。见一期的手伸向茶几上的瓶瓶罐罐,他才反应过来:“你……你们帮我化吗?”

“怎么,小乱,你会自己化?”

“唔,呃,没,我……我看过店员们化……” 乱明白了,“你们学了?”

“不敢当,可能和你水平差不多吧。” 我掂起雪花膏,“不过三个破学童,和一起还是能算半个行家咯?一起来试试吧。”

扬了半晌眉头,乱终是闭起眼睛,将脸凑向我。

“那,要帮我化得好看哦。” 他嘱咐着,声音里充满信赖,“化妆好难啊,你们手把手地教我吧,呐?”

“好的呀。” 我说着,将一小块雪花膏抹到他额头,“来试试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吧。”


TBC.

一个短小的过渡章~

前言到底什么时候写完我也不清楚……

争取下章开始搞事!【一个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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